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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楊柳堆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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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時節微雨,漠北終年只有白天的酷熱與夜晚的寒風。唯有中原腹地在這個時節不冷不熱,正是人間好時景。

山西太原有一山莊,名曰,萬梅山莊。

萬梅山莊之中有落梅無數,縱然不是萬梅盛開的季節,這裏也有茂林修竹,更兼有萬千繁花錦簇。

在一株開的正好的杏樹下,一個身著素色衣裙的夫人正在端坐,她的膝上橫著一柄劍,只是那原本持劍的手,如今正握著一柄精致卻十分鋒利的如水並刀,徐徐破開那黃澄澄的新橙。

“娘~娘~娘~阿傾才不要吃蘸鹽的橙子,哥哥口味簡直太奇怪了!他們中原人口味也太奇怪了!”一連串少女撒嬌的聲音響起,然而舉目四望,卻並不知道少女藏身何處。

那夫人卻並不奇怪,只是從容的削掉手中橙子的皮,然後將新鮮的散發著誘人香味的橙子毫不猶豫的蘸了一些上好的雪花鹽,而後向自己對面坐著的青年身前推了推。

她對面坐著的青年約莫弱冠,只是他的面容太過清冷,雖然生的並不是很像那位夫人,可是兩人眼角眉梢的神態卻是萬分相似,讓人絕不會錯認二人的關系。

見到娘親將蘸好了雪花鹽的橙子遞到了自己面前,那青年微微動了動嘴角,眼中似乎有隱約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太過短暫,因此讓人疑心只是自己的錯覺。他用銀制的小叉子叉了一塊橙子放進了自己的口中,而後眉眼微微一擡,向一個方向道:“還有半只。”

還有半只橙子沒有蘸鹽。

青年的話果然起了效果,不多時候,只聽見一聲輕微的落地聲,一個裹著寬大的白袍的身影倏忽落地,她的腳腕上系著一串小小的金鈴鐺,可是若是她想,這些金鈴鐺就不會發出任何聲響。

如今這是一個讓人驚嘆的好本事,可是誰也不知道,為了練就這麽一個“好本事”,這小小一只的姑娘到底吃了多少苦頭。

她竟是從樹上翻下來的,宛若一只靈貓墜地,並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

而很快,這姑娘就“登登登”的沖著兩人對坐的這邊跑過來,毫不客氣的坐在青年腿上,可是這孩子的手卻是不依不饒的攥住了那位夫人的袖子,似乎一點也沒有被兩人身上無意識散發出的清冷氣息影響的樣子。

“娘~啊~”小姑娘張開了嘴,擺明了撒嬌要娘親餵。

其實這位夫人並不是寵溺孩子的人,她教養兒子的時候從來都是嚴厲與慈愛並重,絕不會有太超過了的寵溺。只是自己的小女兒自幼很少在自己身邊,而且又素來是這樣愛撒嬌愛癡纏的性子,於是她每每都會被她弄得心軟非常。

沒有法子,她只能叉起一塊沒有蘸鹽的橙子餵給了自家小閨女。身著白袍的小姑娘這下終於心滿意足,窩進青年懷裏發出像是小奶貓一樣的滿足的喟嘆之聲。

青年的全部註意力本來就全在窩在他懷裏的幼妹身上,卻也沒有忘了這破孩子到底有多熊,伸手扣住了小姑娘纖細的足踝,將那暗搓搓的想要往他雪白的衣擺上蹭的赤足握住並挪得遠離他數尺,青年這才皺眉道:“穿鞋。”

小姑娘的一雙雪白的小腳丫乍一看瑩潤如玉,不過她習慣赤足,就是用上了輕身功法,足底也難免會染上灰塵,青年一身如雪白衣,一旦被蹭上,那看起來便會十分之明顯和滑稽。

這個看著乖巧如同小奶貓一樣的小女孩,實際上到底有多調皮,那是尋常人決計是想象不到的。

他們的娘親也註意到了自家閨女使壞的小動作,伸出還帶著橙香的手指戳了戳這破孩子的腦袋瓜,在小女孩雪白的額頭上留下一個黃黃的指印,那位夫人方才收回了手,半真半假的訓斥了一句:“不許鬧你哥哥,他話少你也不能總想著欺負他。”

被戳了額頭的小女孩當即就鬧了起來,用了一個巧勁兒從兄長手裏將自己的腳踝解救出來,而後不依不饒的將自己團進了娘親懷裏,哼哼唧唧的胡攪蠻纏:“嗚嗚嗚,娘親不疼阿傾了,嗚嗚嗚~”

假哭到了一半,這孩子還狡黠的擡眼觀察兄長和娘親的表情,看見這兩個人面無表情的樣子,小姑娘癟了癟嘴,頓時哭得更淒慘了。

現下是完全不能哄的。作為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長兄和娘親,沒有人比他們兩個更加清楚這一點,因為熊孩子最是會順桿爬,這會兒哄她只會讓她鬧得越發厲害。

只是看著幼妹哭啞了嗓子,即使知道那是假裝與故意,青年還是有些不忍心。他端了那碟娘親切好的橙子蹲在了小姑娘身邊,在她張大嘴的時候就往裏填上一塊香甜的橙肉。橙肉的汁水豐盈,總能讓這孩子潤潤喉嚨。

小姑娘“哭的”一抽一噎,最終卻也吃完了那成年男子拳頭大的半個橙子。

“簡直跟她爹一樣的磨人。”那位夫人嘴上嫌棄得不行,可是到底還是用帕子細細給她擦幹凈了那硬擠出來的幾顆眼淚,給人好好順了順後背,宛若順毛一般,這才將這軟成了一團的小女孩從自己的懷裏揪了出來,抱到身邊讓她坐好。

“老頭子早就年老色衰,哪有阿傾這麽好看?”眨了眨眼睛,小姑娘往娘親身邊又湊了過去,扒在娘親的膝蓋上趴好,她轉而沖著兄長問道:“哥哥你說,阿傾是不是跟娘親一般漂亮?”

他們家男子肖父,女孩肖母,他們爹娘這兩人倒是誰也不讓著誰,生出的兩個孩子生生就跟他們二人的翻版一般,一旦像了其中一個,單從容貌上來看,就不會再肖像另一個。

若是硬說肖似,這小姑娘渾身上下,只有那一雙異色雙眸中的藍色的那一顆,才是她周身唯一與父親相若的地方,除此之外,她的容貌簡直和她的娘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只是如今這二人一人青澀到難掩稚嫩,一個卻更有幾分淡然成熟的風韻,所以她們母女站在一處,其實也並不難以辨認。

說起這個小姑娘的一雙眼眸,其實也是十分奇特。異族之人並不少見,世人對什麽藍色的、褐色的眼眸也見怪不怪,然而這個小女孩的一雙眼眸卻尤為奇特,她的一只是如同幽藍海水一般的色澤,另一只卻猶如時光氤氳的琥珀。

她家娘親已然是絕色,只是容顏太過清冷,就恍若崖底終年不化的雪。而這姑娘或許是因為年紀尚小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這一雙太過奇異的雙眸,抑或是在父親身邊長大,所以自帶三分邪性,總之她的眼波流轉之間,卻又是另一種……風情。

不知道一個剛剛豆蔻之年的少女用“風情”這個詞來描繪是否合適,只是但看她的容貌與舉止就能知道,假以時日,這定然會成長為惑亂人心的妖物。

——西門吹雪有時也會因幼妹尚且稚嫩的臉上偶然傾瀉而出的幾許魅惑而暗暗心驚。

他如今已然弱冠,也早就是江湖聞名的劍客,他見識過這個江湖,也知道人心險惡,所以西門吹雪自然知道,這樣出色的美貌,其實往往會是一些不幸的開端。

可是隨著他的目光下移,西門吹雪的心也終於安定了些許。

他的目光落在了幼妹負在身後的雙兵之上——那是一雙薄涼如水的長刀,刀身比尋常的刀刃要窄了些許,可是卻也更長了幾分。

江湖之中用刀的人很多,可是卻沒有一刃寒芒與他幼妹身後的這一對雙兵相似。若非西門吹雪自玉傾雪能夠踉踉蹌蹌的舉起雙刀的時候開始就一路陪她練習過來,就連西門吹雪也不會相信,這個世上居然會有人能將刀的威力發揮到這個地步。

與劍相比,刀在江湖之中總是被壓了一頭,似乎習劍之人中驚才絕艷的人每隔百年總會有那麽一個兩個,可是用刀的天才,迄今為止卻仿佛還沒有出現過。

不,或許有。幾十年前西方魔教教主玉羅剎用的,便是一雙長刀,只是後來見過他出刀之人越來越少。原因無他,只是這個世上值得玉羅剎出刀的人越來越少了,更有江湖傳聞,玉羅剎和他的夫人因為他的雙刀相識,因此在他娶妻之後,那一雙長刀便只為了一人出鞘。

後者僅是傳聞,到底已不可考,只是前者卻是確鑿。

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兄長的視線,玉傾雪倏忽在他們娘親的膝上翻了一個身。站起身來,玉傾雪抽出自己的長刀,沖著兄長揚了楊下巴,道:“哥哥跟我比一場。”

西門吹雪並未言語,只是也站起了身來,握住了他的烏鞘長劍。知道幼妹並不是喜愛約戰的武癡,西門吹雪到底問道:“賭什麽?”

玉傾雪狡黠的笑了笑,一個名字飛快的從她的唇齒之間迸出,而更快的,是她的雙刀。

她說的名字是——洪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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